隱性控制 (19)
(十九)晚餐
餐廳外傳來低沉的腳步聲,伊森帶著一位身材略矮但氣質沉穩的男人一同走進來。兩旁幾名身穿黑色西裝的保鏢自動散開,嚴密守候在門外。
那男人穿著合身的西裝,有著和沈牧一樣沉穩的神情,顯然是新調配的助理——林家輝。
林家輝低聲彙報:「伊森,交接手續已經搞掂曬,今晚我會send畀您最新嘅華國市場報告」
「唔好漏過任何異常,特別系隱藏得深嘅。」伊森淡淡用粵語回復。
「明白,我會再同團隊跟進,唔會鬆懈。」林家輝點頭。
何甜玉第一次聽到伊森說粵語,有點發愣。
那聲音不疾不徐,不帶半點感情色彩,他說「唔好漏過任何異常」,語氣平靜得幾乎無波,卻讓人起了雞皮疙瘩。
她忽然感覺伊森若有若無地朝自己投來一瞥,不確定,卻也不敢抬頭確認。
雙手不自覺地攥緊制服下擺,洩露出一絲緊張。幾日未見,有些生疏,一時不知該如何面對他。
她盡力讓自己顯得不起眼,低頭避免與伊森有目光交匯,試圖把自己隱藏在餐廳陰影的角落裡。
工作就是工作,她要先分清職責和身份,保持冷靜。
伊森和林家輝低聲交談著,目光掃向餐桌,然後鎖在何甜玉身上,像是要把她從陰影裡揪出來,語氣帶著質疑:「不是你做的?」
何甜玉心頭一緊,愣了一下。她想起上周他曾經問過:「明天吃什麼?」要她親自做。可之後一連串麻煩事接踵而至,她生病了,以為他只是隨口一說。
她急忙解釋:「我…我以為這次安排好了,廚師和管家都準備好了菜肴,您行程提醒上的晚餐也都協調妥當。」
「去做。」
何甜玉聽到伊森冷淡的吩咐,心頭一緊,立刻轉身走向廚房。幸好之前她做了點功課,查了下胃不好的人可以吃什麼。
她在李嫂和廚師的協助下,迅速洗淨糙米和黑米,倒入電鍋中,按下啟動鍵,雜糧飯的香氣慢慢彌散開來。
同時,她打了三個雞蛋,輕輕打散,加入適量溫水和少許鹽,細膩的蛋液被倒入蒸碗中,放進蒸鍋,蒸蛋羹開始慢慢凝固,散發出淡淡的蛋香。
鍋中倒入一點橄欖油,何甜玉切好瘦豬肉絲,搭配薑絲和蒜末,快速翻炒,保持火候適中,肉絲熟透但依然嫩滑,最後撒上一點鹽調味,炒出清爽的香味。
這會不會太小家子氣了呢?
何甜玉看著盤中的飯菜,有點猶豫。
李嫂輕輕走出來,笑容溫和卻帶著幾分堅定,道:「何,快端上去。」
有了李嫂的安慰,何甜玉頓時有了幾分信心。她吸了口氣,小心地將幾樣熱氣騰騰的飯菜一一擺上桌。
伊森已經洗完澡,在餐廳邊掃著幾份檔等待著。他一向習慣將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,此刻卻因為水器未幹,幾縷髮絲散落在額前,顯得鬆散淩亂。他眉眼本就深刻,濕發貼在額角,非但沒削弱他的壓迫感,反倒添了幾分野性和未經雕飾的性感。
他仍未抬頭看她,低聲問:「吃了嗎?」
何甜玉立刻應聲,語氣儘量保持專業與克制:「吃了。」
話音剛落,那雙原本垂著的藍眸忽地抬起,冷冷地掃了她一眼——像刀鋒輕觸,毫無波瀾,卻讓人背脊一緊。
她心裡微震,忽然不確定,那眼神,是在不滿?還是……察覺了她的回避?
她咬了咬唇,遲疑了下,試探般補了一句:「其實……只是吃了一點,打算晚點再吃的。」
這次,他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,算是默許。緊接著,他示意她坐到自己身邊。
何甜玉一邊落座,一邊微微發怔。
他好像……也沒那麼難以理解?
他坐下,掃了眼桌上的三道菜:一碗顏色溫潤的蒸蛋羹、清炒豬肉絲和剛剛揭蓋的雜糧飯。
他目光落在那碗嫩黃色的蒸蛋上,微微挑眉,語氣仍淡:「這是什麼?」
何甜玉把飯遞給他,聽他問,頓了一下:「……雞蛋羹。」
伊森低頭看著那碗表面幾乎沒有氣孔、凝得恰到好處的蛋羹,語氣裡透出一點若有若無的興趣:「我沒吃過。」
「很普通的做法。」她頓了一下,補充道,「孩子生病、或者胃不舒服的時候常吃。容易消化。」
他拿起勺子,舀了一小口,送入口中。
片刻後,他沒有表態,只是又舀了一口。
何甜玉不敢看他,但眼角的餘光能感到他的動作並不敷衍。
她悄悄松了口氣。
「東京那邊有家米其林三星的餐廳,負責私宅的定制菜單……。」他突然淡聲開口,「他們用昆布高湯和低溫雞蛋做過一道改良的『玉子蒸』,加了金箔和松茸油,端上來的時候,擺在岩燒石板上,底下點著乾冰。」
「啊……?」何甜玉看著他,一時沒反應過來,「玉子蒸?」她忍不住想掏手機查查這名字。
「那是什麼味道?」她問。
「忘了。」伊森淡淡地答,像是在說一個無關緊要的詞彙。似乎對他來說,食物只是分類清單上的一個名字。
忘了?何甜玉偏過頭看他,還以為他說得那麼詳細,是因為記得那味道。
何甜玉笑了笑,試圖打破這份突如其來的沉默:「我還是喜歡中餐,」她低頭似乎在回味什麼,「大油大火,有滋有味。」
伊森看著她,藍眸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好奇。
「比如夏天,」她輕輕放下碗,手指在桌面上輕點,仿佛在勾勒一幅畫面,「四五月的時候,我最愛買上幾斤小龍蝦。那時候可能正聽著一部有趣的電視劇,一邊聽一邊洗蝦,然後熱油下鍋,放進我從北市帶回來的秘制醬料,再倒上一些啤酒,燜煮起來——對了,一定要配上冰鎮啤酒,才叫真正的幸福。」
何甜玉的目光微微柔和,那種柔中帶骨的倔強暫時退去,換成了一絲惹人憐惜的純淨,思緒飄回那一年——
很久以前,媽媽還沒進王家時,那會兒給一個餐館跑外賣,餐館裡的小龍蝦很貴,偶爾會撿到老闆因客人投訴口味出錯而退回的訂單。
那是她們在東躲西藏的日子裡,唯一能享受到的絕美香味。後來她自己上網學做,第一次搬出王家時,一口氣買了三斤小龍蝦,靠自己掙的錢,吃上了小龍蝦。
「小龍蝦?」伊森靜了兩秒,像是在翻譯什麼陌生詞彙。
「還有秋天的藕湯,」她隨口補了一句, 「排骨燉藕,煮得久了,湯清、藕粉,咬一口就散開。」
何甜玉唇角輕輕揚起,露出少有的柔情與懷念的神情,細膩如瓷的肌膚在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,短髮帶著幾縷自然的淩亂,露出修長的脖頸和清晰的鎖骨線條。
她下意識回頭,目光無意中與伊森相遇。只見他靜靜地盯著她,藍眸深邃,仿佛揣摩著什麼。
何甜玉一時語塞,內心卻微微一顫,聲音帶了些許遲疑,「也……都是家常便飯……」
「做給我吃。」伊森語氣淡淡地。
何甜玉怔了一下,片刻後輕聲應道,「你胃不好,小龍蝦恐怕不行……湯可以。」
他輕輕點頭。
晚餐過後,伊森回到書房。
何甜玉瞥了一眼腕表,螢幕上剛剛跳出一條提示:「避免接近21:00通話遮罩時間段」。她默默記下,心想儘量不打擾他。
於是回到自己的房間,關上門,洗完澡坐下來打開筆記型電腦,趁這個閒置時間,把翻譯好的資料上傳到網站上。窗外的夜色漸濃,房間裡只剩她指尖敲擊鍵盤的聲音,寂靜中帶著一絲專注的韻律。
就在何甜玉專注上傳的時候,門輕輕被敲響,李嫂走了進來。
「何,要提醒伊森先生做肩胛牽引練習了。」李嫂說道,聲音溫和。
何甜玉輕輕皺眉,放下手中的筆記本,略帶疑惑地說:「李醫生不是說他的手臂已經好了?
李嫂點了點頭,神情依舊平靜:「身體恢復得快固然好,但肌肉和關節還需要慢慢適應,不然容易復發或者留下隱患。醫生建議堅持做這個練習,尤其是肩胛的牽引,對伊森的恢復非常關鍵。」
何甜玉沉默了一會兒,心裡不確定,他覺得那晚……伊森手臂狀態良好……
若是他待會冷冷地甩下一句,「連最基本的醫囑通知都沒看?」,
這……說真的,何甜玉心裡忐忑,伊森那嚴肅冷漠的神情,比她以前任何一個上司都要令人生畏千萬倍。她猶豫起來,要不要直接去打擾他的安排。最終,她選擇通過腕表發了一條簡短的提醒資訊。
資訊剛發出去,視頻電話便立刻打了過來,自動接通:「助理的職責,是親自彙報,不是發資訊提醒。」
他在「親自」兩個字上,咬得很重。
說完,視頻乾脆俐落地被切斷。
何甜玉深吸了一口氣。
她怎麼會在晚餐時覺得他「好理解」呢?
她趕緊走到書房門口,按下對講,「伊森,李醫生提醒您睡前要做肩胛牽引練習。智慧投影儀可以設定語音提示,我可以幫您設置。」
對講那頭沒有回應。
正當她猶豫著,這樣算不算「親自彙報」的時候,門開了。
何甜玉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站直了身體,心下一緊——她還穿著睡衣,連制服都沒來得及換。
現在去換,他會不會冷冷地來一句:「助理的時間是用來換睡衣,還是及時彙報?」
她頭皮一緊,但腳已經自動釘在了門口。
書房裡,伊森身著黑色絲質睡袍,衣袍微微敞開,露出結實挺拔的胸肌。睡袍柔滑的面料緊貼著他的肩膀和手臂,隱約勾勒出健碩的肌肉輪廓,既帶著慵懶的姿態,又透露出不可輕視的威嚴。腕間的傷口雖已癒合,卻依稀殘留新痕
何甜玉低頭走了進去,一邊輕聲道:「我來幫你打開投影儀。」說話的同時,她已經伸手去找控制台,動作儘量不驚擾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