隱性控制 (22)
(二十二)王家
午後陽光透過百葉窗,光線被石材地面溫柔反射,在牆角投下一片斜斜影子。
自那天被沈牧帶回這間宅邸後,她幾乎沒有再踏出過門檻。日子像是被鎖進一道柔軟卻密不透風的圍牆,悄無聲息地流逝。除了偶爾與Suda的幾句閒聊,生活像被靜音了。
她忽然很想出去走走。
想回去看一眼自己的那間小屋——看看有沒有積灰,有沒有漏水,窗簾是不是還開著一半;也想去菜市場隨便逛逛,聞聞那種混著濕氣與人聲的喧鬧氣味,哪怕只是買幾根青菜、幾顆雞蛋。
可她腦海中還是閃回了那天的經歷——被下藥、拍下裸照,猥褻…...
她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椅背,遲疑盤旋在心裡。
片刻後,她還是起身,輕輕敲響了書房的門。
門虛掩著,伊森坐在深色木質書桌後,眼前攤著幾頁紙質檔,筆記型電腦螢幕泛著微光。他頭也沒抬,只淡淡道:「進來。」
何甜玉走進去,在一張靠牆的小椅上坐下,手指輕扣在腿上,踟躕的開口,好似一種商量:「伊森,我想出去一下。」
伊森停下翻頁的動作,終於抬頭看她,目光安靜,像是在等她補充理由。
她避開他的目光,低聲道:「想回去收拾一下自己的屋子……看看有沒有什麼要修的。也想去菜市場走走,還有去看下我媽……」
最後看自己媽媽是謊話,畢竟她不覺得已經成為「王家半個主人」的周美雲還需要她看望什麼。
書房裡安靜了幾秒。
伊森沒有立刻拒絕,也沒有立刻答應。他靠進椅背,長指輕敲著扶手,語氣不溫不火:「你知道那天如果沈牧沒有及時趕到,會發生什麼嗎?」
何甜玉瑟縮了一下,沒出聲。
他沉默了一會兒,似是在衡量什麼,然後緩聲開口:「可以。」
她一怔,抬起頭。
他靠進椅背,半晌才開口:「聽清楚——保鏢全程陪同;行程路線發我終端;專車;兩個小時內必須回來;手機全程開定位。」
何甜玉怔住了:「……要這麼麻煩嗎?」
伊森卻已經重新低頭翻起檔,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天氣:「去吧。」
陽光刺眼,路邊的梧桐樹影一晃一晃。
何甜玉穿著一件簡單的風衣下車,身後跟著一名沉默的保鏢,另一個則守在車邊。
回到那間早已蒙塵的出租屋,推門那一瞬,她聞到了積灰和舊衣混合的氣味,熟悉得令人發酸。她快速清了下浴室,確認了沒有漏水,又將冰箱裡早就壞掉的食物清空,時間差不多,她抓起購物袋往家旁邊的舊市場走。
空氣中混雜著吆喝聲、水窪的潮濕氣息,還有蔥薑蒜那股獨特的辛辣味,撲面而來。那些熟悉而生動的氣味,像是記憶中曾經的生活碎片,尚未徹底消逝。
正當她在市場挑選蔬果的時候,猛然瞥見不遠處一個高大削瘦的背影。
她的心臟驟然一緊。 那人戴著鴨舌帽,高大瘦削,側臉只露出一瞬,卻讓她整個人僵住——那是……王中正?
不可能。他不可能出現在這種地方。
她喉頭發緊,趕緊回到車上,腳步越來越快,車窗升起的那一刻,她才察覺自己手指冰冷,甚至沒知覺地攥緊了手中買好的蘿蔔土豆。
那是——王中正?
他看上去…好像很落魄。
這時,手機一震,一條陌生短信跳了出來。
寄件者備註為空。
她點開。
一句話——
「你果然上了伊森的床。」
她怔住,盯著那幾個字,指尖一點點發涼。
「你比你媽厲害,爬得更高。」
伴隨著惡毒的字眼,螢幕上的名字終於出現了。
王中正。
又一條消息跳了出來:
「想不想知道,那天你被下藥,是誰的安排?」
她指尖一頓,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一樣。
她很想說「不想」。
可手機仿佛讀出了她的猶豫,下一句已經到了:
「下藥、猥褻、拍裸照、上傳給媒體……是伊森吩咐。」
她強迫自己冷靜,打下一行字:
她死死壓住湧上來的寒意,強迫自己冷靜,打下一行字:
「你有什麼證據?」
幾秒後,對方回應:
「信不信由你。」
她指尖微微一頓,又敲出一行:
「為什麼告訴我?」
這一次,對方沉默了。
介面停滯,像是進入了死寂。
不可能。
她在心底反復念著,努力讓這句話成為唯一的護盾。
然而,那個疑問如同刺骨的倒刺,深深紮進她內心不願觸碰的角落:
——那天沈牧帶著藥箱及時出現,真的只是「巧合」嗎?
她拎著從集市攤位上挑選的蘿蔔和土豆回到私宅,指縫間還殘留著未完全洗淨的泥土氣息。明明剛才在陽光下,那股溫熱而真實的市井氣息還讓她感到片刻安寧。
可王中正的資訊,就像一道突如其來的陰影,毫無預警地將她的思緒拽回了她第一次踏進這裡的那天。
那種刺骨的寒意、隱隱的恐懼,仿佛每一寸肌膚都被徹底剝開,毫無隱私的赤裸和無處藏身的刺痛感,如今又悄然席捲而來。
她站在玄關,一手還握著冰涼的菜蔬,指尖微顫。
正當這股壓抑的情緒快將她吞沒時,伊森走了出來。
他眼神微微挑起,注意到她比約定的時間整整早了三十分鐘。
「怎麼了?」他的聲音低沉,帶著不易察覺的審視。
何甜玉強行壓下心中的猶疑與恐懼,慌忙擠出一個平靜的笑容,語氣刻意輕鬆:「沒事,只是突然想早點回來整理些東西。」
伊森緩緩走近,伸手握住她的手腕。
何甜玉心頭一緊,本能地甩開,動作幾乎是條件反射。眼神迅速避開,卻還是洩露出那抹掩飾不住的警覺與疏離。
伊森眯了眯眼,唇角浮出一抹看不出情緒的笑意,那笑意仿佛帶著某種克制的審視與判斷。
「你的手髒了,」他語氣淡淡,卻不容抗拒,「我帶你去洗。」
何甜玉微怔之間,已經被他牽著手腕,帶進洗手間。
溫熱的水聲響起,他站在她身後,手臂從兩側環過她的身體,細緻地幫她清洗指甲縫隙中的泥漬,幾乎像在清洗什麼珍貴的東西,那份穩妥的細緻令她一陣恍惚。
透過鏡子,她看見他專注低頭的神情,那雙藍眸落在她的透白的指節上,表情安靜得近乎溫柔。
她的心像落入迷霧,無從判斷誰才值得依靠,心中那點未及言說的驚慌與不安,正悄無聲息地發酵。
「伊森……」她終於開口,卻又猛然噤聲,想問的話,在舌尖盤旋,卻像被什麼堵住了一樣。
「我……有點累,先回房間。」
她別開臉,清了清嗓子,試圖抹去那一絲情緒的哽咽,強作鎮定地轉身離開。聲音低啞,卻仍帶著某種小心翼翼的克制——怕問,也怕聽到答案。
話一說完,她快步走出洗手間,背影僵硬得像隨時會碎裂。
伊森目送她離開,眼底浮出一瞬莫測的情緒,隨後轉身撥通了保鏢的電話:「外出所有細節,事無巨細,彙報。」
她回房後心跳加速,越發不安,手指在筆記型電腦鍵盤上搜索王家消息。
《王氏千金返美途中突遇車禍,或成植物人》
她怔住了,繼續往下讀。
「消息稱事故發生於洛杉磯市郊,警方目前排除人為可能。王家目前尚未對媒體作出回應。」
「與此同時,王家旗下港口物流集團因涉嫌『聯合投標操控價格』被舉報,目前正接受海關與商務局雙重調查。」
她喉嚨發緊,一股說不清的不安從背脊升起,她依稀記得,那天在她驚慌失措的某個瞬間,聽到過伊森、Alex和沈牧在談論王家的事。
但她第一時間關心的,不是王家出事是不是和伊森有關,而是——
「我媽……不會有事吧?」
她猶豫了一秒,撥通了許美雲的電話,聲音帶著隱隱的不安:「媽,最近王家那邊,出什麼事了嗎?」
電話那頭,許美雲輕描淡寫地笑了笑:「那些不過是新聞捕風捉影,別信。老王還讓咱簽了份資產協議呢,媽現在也是有資產的人了。」
何甜玉試圖勸告:「媽,簽東西一定要慎重,別隨便簽名。」
許美雲不屑一顧地回道:「你擔心你自己吧,我好著呢。」
電話掛斷,何甜玉特意刷了一下許美雲的朋友圈,光線很好,食物精緻,指甲紅得耀眼,甚至還都配了濾鏡。
應該……沒什麼事情吧。何甜玉壓下心頭的憂慮。
她忽然想起,自己也是簽了助理協議的。
她拿出合同,一頁頁翻看,卻怎麼也找不出問題。
不會的,自己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,除了有點姿色,,別無他物。
就算有那點姿色……他不是也得到了嗎。
她忽地想起那天事發之後,恍惚間聽見伊森、Alex和沈牧的對話::
「王笙的行車路線已經調整,預計十分鐘內會出事……」
「……被資本、政策、話語權共同擦去……」
所以,王家真的出事了?而且,是伊森動的手?
王笙成了植物人,是伊森安排的。
那自己被下藥、被侵犯、被拍裸照……也和他有關?
斷斷續續的線索忽然串成一根線,何甜玉突然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驚懼。
她曾以為,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從王家徹底脫身。可伊森出手,王家,已經搖搖欲墜。
她恨不得立刻逃出這個冰冷的牢籠,可55層的頂樓私宅像個無形的囚籠,把她懸在半空,進退無路。
可他,為什麼要這樣對她?
夜深,兩名保鏢恭敬地站在伊森的書房內。
「先生,何小姐在菜市場停留不到15分鐘,神色異常,似有受驚跡象。我們已調派人手排查現場,有一個可疑人員待確認。」
他遞給伊森一張模糊的男人背影,稍作停頓,繼續彙報:
「何小姐自行提出返回私宅。途中曾取出隨身私人手機,行為反常。已完成遠端接入,手機中確有異常資訊記錄。」
他遞上平板,螢幕上是王中正發來的資訊截屏。
伊森視線掠過螢幕,神色不變。
此時,Alex輕聲進門:「我們確認了,市場的人是王中正。」
伊森沒說話,只輕抬一指,Alex便知趣地退開。
「王家資產已經被清算進系統,他還在動用那家離岸公司?」
「是。」
他目光未動,只道一句:「轉交司法,確保他無法翻身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