隱性控制 (6)

  (六)陪睡嗎?


  隔了一個多星期,何甜玉終於決定去面對。所謂「拿回主導權」,她其實並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。


  她只是知道,繼續拖下去不會有答案。


  她深吸了一口氣,仿佛按下心裡的某個開關,拿起手機,撥通了沈牧的電話。


  「喂,沈總,是我,何甜玉。」她的聲音低沉而堅定,像是帶著一絲不自覺的決心。


  電話那頭,沈牧的聲音清晰而帶有些許篤定:「何小姐,怎麼了?」


  何甜玉沉默了一下,眼睛望向窗外,指尖輕輕敲打著陽臺的欄杆,感受到一種刺骨的冷意:「我……想去舊港大廈一趟。」


  沈牧沒有追問原因,語氣中沒有半點意外:「接你的人,已經在樓下。」


  何甜玉一愣,她以為自己終於邁出了主動的第一步,卻發現,對方早已為她鋪好了路徑,甚至比她自己更早知道她會走哪一條。


  舊港大廈,沈牧的辦公室一如既往地簡潔、明亮。何甜玉站在門口,深吸了一口氣,輕輕推開門。


  沈牧端坐在辦公桌後,神情比上次更為慎重。他放下手中的檔,溫和地示意她坐下。


  「何小姐,既然來了,就坐吧。」沈牧的語氣平和,卻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親和力。


  何甜玉猶豫了一下,坐到了桌旁,眼睛不自覺地掃過窗外那片繁華的城市景象。她心裡充滿了迷茫,卻又有一種想要瞭解真相的強烈欲望。


  「沈總,我想……問你,作為意思的『助理』,到底是什麼意思?」她終於開口,聲音有些溫吞。


  沈牧目光微沈,放下手中的鋼筆,聲音低穩:「你想知道的,恐怕不僅僅是『助理』這兩個字的意思。」


  他頓了頓,眼神裡浮起一絲意味深長的銳光:「但我必須提醒你,蘭開斯特家族的助理,是歸伊森個人決策管理的。他想要什麼樣的助理,就會親手塑造什麼樣的角色。我們任何人,都只是在他的體系內提供輔助,不負責解釋。」


  他微微前傾身體,語氣轉為緩慢而清晰:「但你可以先理解一件事——在這個體系裡,『助理』並不是個低位的稱呼。它不是行政崗,也不僅僅是秘書或者隨行人員這麼簡單。它更像是一個通行證,一種被允許靠近核心的人設。」


  何甜玉有些愣住了。她輕輕皺起眉頭:「我還是不明白,你是指為他做任何事情嗎?」


  背後突然傳來噗嗤一聲輕笑,Alex款款走進來。何甜玉扭頭一看,今天的Alex不像在伊森面前那麼嚴謹,她穿著一件裸色緞面吊帶裙,薄如蟬翼的肩帶仿佛隨時會滑落,裙身貼合出她凹凸有致的線條,每一步都像是走在紅毯上。腰線收得極細,曳地的裙擺卻在膝下開了高叉,露出一截令人移不開眼的長腿,腳上是尖頭漆皮高跟鞋,顏色與唇色一樣,是挑釁意味十足的深莓紅。


  她掃了何甜玉一眼,唇角微勾,語氣玩味:「新來的小助理,你是不是想問是不是要陪睡?」


  何甜玉臉騰地一下紅了,像被人扯開了最後一層遮羞布。


  Alex歪頭,懶洋洋地靠在沈牧的桌邊,食指繞著耳邊金色的發卷:「不如你換個角度想想——伊森那張臉,那副身材,嗯?睡一下,不虧吧?而且睡一下,可不止是你想的那點事兒,得到的……可多了。」


  「我……我什麼也不想要。」何甜玉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,但她還是抬起頭,「那你呢?你也陪過他嗎?」


  Alex一愣,隨即仰頭大笑,笑聲像香檳撞碎水晶杯的清脆:「我?我可不敢睡他。」


  她笑得眼尾都飛了起來,踩著高跟鞋慢悠悠地走向沈牧,「我想睡的……是他。」


  沈牧正好低頭看文件,聞言微頓,清了清嗓子,頭也沒抬:「Alex。」


  Alex嘟了下嘴,也沒再調笑,隨手拉過一把椅子,坐到沈牧身邊,像是忽然換了頻道似的,語氣恢復正經:「伊森8點抵達私宅,不要再有什麼失誤。」


  說完,她又很不正經朝沈牧拋了個媚眼,仿佛在催他動作太慢。


  沈牧終於抬起頭,看了何甜玉一眼,然後從抽屜裡抽出一份合同,放在她面前。


  沈牧把那份合同推到她面前。


  「你可以先看條款。」他說得很客氣,仿佛這只是某家獵頭公司送來的offer。


  何甜玉低頭看,第一頁上用英文寫著「Private Executive Contract」,下面是她的名字和伊森的英文名。


  她的眼睛迅速掃過,得出大概內容——


  合同期6個月,可續簽;


  職責模糊,僅寫著「在私人與商業事務中擔任輔助協調與溝通工作」;


  不設固定工作地點;


  附加:保密協定、形象管理協定、風險規避條款;


  薪酬一欄:人民幣60萬年薪,分月發放;另有不定額「酌情補貼」。


  她心裡松了一口氣,雖然職責模糊,但只有6個月,月薪是她這輩子都恐怕達不到的水準,是非常正式的合同。但只有60萬……何甜玉皺了皺眉,忽然抬頭說:「月薪70萬可以嗎,一次性提取?」


  辦公室陷入短暫的沉默。


  沈牧緩緩合上鋼筆,手指交叉抵在唇前,靠在椅背上。他的目光不像剛才那樣溫和,而是帶著一種在評估商品價值的疏離。他沒有回答,而是像在判斷這句話背後的意圖——到底是真要還錢,還是她依舊不情願。


  Alex忽然笑了一聲,啪地合上指甲刀,把手指舉到陽光下晃了晃。


  然後歪著頭,語氣忽然涼了:「你和王家之間的事,不應該牽扯到伊森這裡,伊森不缺助理。」


  「你以為拿了工資、還了賬、簽了合同,不欠王家什麼了?」她繼續說,聲音像緞子在玻璃上滑過,「然後在伊森這裡不情不願,好像被命運強迫的小可憐?」


  她沉默著沒有回應Alex的諷刺,卻在心裡反復咀嚼著那句「你以為拿了工資、簽了合同,不欠王家什麼了?」


  不,她並不那麼天真。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徹底與王家「兩清」,但她也不是一張隨便被轉手的籌碼。


  她向沈牧提條件,是為了找回一點點主動權——哪怕只是表面上的。至少在這個合同裡,她可以試圖成為一個有名字、有身份的「員工」,而不是王家送上來的「助理」。


  這也許微不足道,但對她而言,那就是區別。


  沈牧望著何甜玉,仿佛在考量如何讓她更能理解他的意思,「何甜玉,所謂的『還清』並不意味著自由。」


  「你說得對。」她低下頭,眼睛微微濕潤,低聲道。她無力辯駁,似乎所有的努力都在這一刻顯得蒼白無力。「我……只是不想再欠下什麼。」


  她緩緩抬起頭,看著面前那份白紙黑字的合同,眼神裡閃過一瞬掙扎。她當然知道這不是一份真正能保護她的契約。也知道自己無法掌控這局裡的規則,更不可能成為什麼「平等的談判者」。


  但此刻,放棄它,比簽下它更像一種徹底的失敗。


  她深吸一口氣,手指略微顫抖,卻還是慢慢地拿起了鋼筆。


  她低頭,在合同尾端落下自己的名字,每一筆都寫得很慢,卻意外地清晰堅定。


  簽完後,她輕輕放下鋼筆,指尖還有些發涼,整個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氣。她靠在椅背上,長長地吐出一口氣,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:「簽了,就算了。」


  沈牧微微點了點頭,像是對她的決定早有預料。他從抽屜裡拿出了轉帳單,快速輸入了一串數位。然後,他按下確認鍵,轉帳完成,目光依舊落在她身上。


  「這70萬,已經轉給你了。」沈牧的聲音低沈,卻沒有一絲感情波動,「你可以安心去做你該做的事。」


  何甜玉呆立在那裡,幾乎沒反應過來。她下意識地拿出手機,看到那筆金額已經轉入帳戶,心頭湧上一股複雜的情緒。她心知肚明,這筆錢並不是她想要的答案。它只是一個過渡,一個像毒藥般的暫時解脫,讓她可以繼續前行——但她從未真正擁有過自由。


  她呆坐在沈牧的辦公室,心頭壓著一塊沉重的石頭。拿到這70萬,她心裡想的卻並非是自己有了多少財富,而是,自己是否終於還清了與王家的債。


  Alex和沈牧一同走出,進到另一個隔音會議室。門一關上,外頭的光與喧囂像被關進玻璃罩。


  Alex先一步靠在窗邊,翹起一條腿,慢悠悠點了根女士香煙,吐出第一口煙後,偏頭看他,唇角帶笑:「你說,伊森要什麼助理、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,費那麼大勁整這麼一個奇怪的合同,6個月,70萬??」


  沈牧把資料夾隨手扔到桌上,轉頭看她:「只有這樣的合同……她才敢簽。」


  「哦?難道不是你唱白臉,我唱黑臉的效果。」Alex笑出聲,煙灰輕輕彈落在窗沿上,「不感謝我幫你把事情辦好?」她回頭。


  沈牧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,眼裡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。他看著Alex西化的五官,眼尾略挑,嘴角畫得銳利而輕浮,可說起「黑臉」兩個字卻字正腔圓,帶著標準的中式發音。


  「伊森這一次,」他語調不輕不重,「好像不一樣?」


  「嗯哼——」Alex慢慢直起身,眼神轉冷,嗤笑道,「你也不一樣,好像對這類『孩子』,一向很有耐心。」她頓了頓,眸光閃過一絲狡黠,「說不定,她就是伊森這五年一直在找的那個人哦?」


  沈牧神色微變,目光一閃,略帶驚訝地重複道:「有更多線索?」


  Alex聳聳肩,笑得得意,「還沒,不過,這完全靠女人的直覺。」


  沈牧苦笑,「女性的直覺真管用,那林副官的情報網豈不是要閒置了?」


  Alex走到沈牧面前,故意靠得很近,低頭在他耳畔輕聲道:「女性直覺告訴我,」她突然俯身趴在他的胸前,語氣調皮又帶著挑逗,「你想上我。」


  沈牧微微皺眉,錯開了身,保持了一點距離,「別鬧了。」


  Alex輕笑一聲,吐出一口煙,瀟灑到,「走啦,今晚8點,將人送上去哦。」